2017年8月2日 星期三

理工大學戰略決策大會會後感

8月28號的這一天,我到了理工大學出席第二次公開戰略決策大會。會議的目的是讓制定學校方針的部門,向校監、校董、校長、學校職員和學生匯報發展方針。校長問:「按登記名冊應該有些學生在場,可以舉舉手看嗎?」在場有兩個人舉了手,其中一個是我,另外一個聽了一半問題也沒發問就走了。可見這種會議受到多少的關注。

特然想起了一句說話: "Everyone knows that the rich doesn't pay tax. It is the poor who pays the tax. Luckily the poor don't vote." 當權的人難得讓你佔一席位,不把握話語權就是自暴自棄的一種表現。窮人之中最好的、最值得尊敬就是那種不滿足,不感恩的,有野心的。沒有理由他們應該向撒下來的麵包碎感到感恩。他們應該佔一席位,為自己利益爭持。如果是與己身最有利益關係的都漠不關心,沒有付諸實行的意志,那真是可悲。

會議中講了形形式式的發展方針,總括未來理工大學的發展將由四個範疇組成:
Teaching and Learning
Research
Internationalization and Engaging with the Nation
Entrepreneurship

會議中一再不斷重伸的主要兩件事情:(一)世界變得很快(二)我們要更加專業

這個要領在數碼科技時代已經不停強調,講到連教宗都開始在講。可是我奇怪的當是連辦學的人都在說深圳乃是矽谷2.0,要加緊打造學生往內地市長發展數碼商機,怎麼辦學校的人好是來辦商業的。這是可以理解的。正所謂,國家打造有用的,個人締造美麗的。個人的風花雪月在大機構大發展中沒有位置。作為我城的大學,最重要的是培養出有貢獻的人。社會現今對大學的期望好像是視它為一座職訓所。生產出來的學生,必須有一技所長,在社會上發揮一點用處。所以大學的方針無可厚非。他們要打造專業的人才。

但這不是大學的全部,大學不可以全部是職訓。如果你像我一樣與我的同學聊聊天,你會發覺除了一份稱心的收入和安穩的工作之外,我的同學們對於大學籠統地皆分享著一股願景。他們希望在大學求學時期受到點化,類近遠古一點的大學,老師的熏陶和教化,使我們活得快樂一些和睿智一點。

於是,我在會後發問環節問了個問題。我說:「辦學的你們究竟是想做什麼樣的學生呀?」人,只會被一樣東西說服,就是聰慧的智力。大學是一個智者的集中地,亦應該培育出有智有志的青年人。在我面前演講的人關心的是要怎樣使大學更國際化、怎樣將最新的科技配套應用在教學上。「然而,課室多了五個美國留學生,但學生不知道跟他們談吐什麼,也是對於智力提拔也是徙勞無功。有了先進電腦軟件,但無法燃起對個人修養的熱情,也是徒添傷悲。」「好像一輛火車,他可以有最先進、最高端的設備儀器,但若果不知道前往何處,也是枉然。我想問的是,我們學校的方向其實是走向哪兒?我們希望做出具什麼樣的智慧的人?」

即使沒有外國交流、電腦軟件、獎牌榮譽,學習一樣能夠發生。最需要的是明智的老師和確立、有價值的目標。而教育這種從事人心的事業,定位的需要近乎宗教的內在層面的目標,才能將理想化出來。十九世紀美國教育改革家Matthew Arnold認為教育是好社會的關鍵,但是他有很獨特精僻的見解。他提出教育的目標應該是引發人內心的酣甜窩心(Sweetness and Light)。這教學理念聽起來很奇怪,而Matthew每每在他時代發生暴動混亂之時,他的批評者就會想像他出來張羅說:「請別費神去思量解決失業、低薪這些社會問題」,你應該把你的心神放在更高的理想:集中於習會怎樣變得酣甜窩心(Sweetness and Light),這是他提出教育使人修心養性的成果的最終目標。這提倡常常被他的時代的人拿作笑柄。但他的理想確實是一個讓未來的大學更美滿的一張藍圖。詳閱他最具影響的書Culture and Anarchy (1869) ,這裡我不冗贅述說。

當我羅列了這些美麗的意念時,一個名叫TC的校董說,很欣賞我出來講話,也認為我博覽群書,需要像這樣的年輕人云云。接著他說學校有投放一些資源到全人發展,所以由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變成了 holistic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。然後另一位叫菲臘的校董回答說:「你必須要理解理工大學的背景。理工大學是很集中專業的,人文學院的規模比較細。所以我們資源不夠集中,去締造你所提倡那種近博雅教育的,專注投放到心智的全人發展。但我們不是沒有。而像我一樣,對中國歷史是很有興趣的,也常常看。但我們放到自己的個人研習之中。在大學,還是要有常規的教育。」他說:「可能理工大學不是你想要的教育。」

我不想他們把我當傻瓜。我釐清說:「我知道理工大學的方針是走專業路向的。我之所以把我的理念羅列出來,就是因為希望我們都能夠看清楚這種路向的限制和弱點。說白了,專業教育就是要打造工具,人文教育就是要打造人心。這兩種追求都是可敬的,但我們要有勇氣氣承認,這兩種追求需要兩種課程!」我指出:「你所聲稱的幾個目標:培訓青年人作批評思考,培育他們成為有責任的年青人。這些質素需要仰賴的是一種能拌起熱情的人文教育,是單純專業教育做不到的。」他反對我的論點:「我不認為批評思考這是只有人文教育才做得到。專業教育亦一樣可以做到。」我認同他這一點,但提出前提:「專業教育的材料,必需要具有爭議性才能做到。因為沒有爭議性就沒有思想自由,沒有思想自由就沒有教育。像現在我們在對話,我可以有我的見地,你可以有你的理解。這就是教育最好的體現。」

我不反對他說專業教育也能教懂人批判。但批判一字的意思是,懂得分清次等和優秀的見地,取其上等所用。專業教育可以教懂人批判,但人文教育是最能教懂人批判。因為他是集歷史中最優秀精僻的見解,也是人類文明錯誤的列表。我們讀這些文學經典是為了明理,學會處世,並非是單純為了生計。然而,在現今這股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,人很容易變得浮躁,對名利追求得別強烈。特別是機器取代人的速度這麼發,成為在市場上專業的人才更容易使人熱哄哄的追捧。那麼多人都對這種追逐紛紛點頭是好,連學生也甘之如飴,如此受教,如此服從,真是令人沮喪。我只是希望喚起關注,重新看見打造人心的教育的對我們人生的裨益。在我看來,當一個靈魂在求學時期遇到充份提拔,當他的心智經受到敏銳磨練,他日際遇來臨之時,定能為社會帶來一些裨益,同時獲得可取的回報。

以前說受過教育的人,字裏行間的暗示是,這個人藉用文化留下來的書藉去修養靈魂,從而心智得到提拔的成效。但是現在說受過教育,只是字面意思,說這個人入過學校讀過書。教育現在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一個人生必經的「experience」。用這個字很反映出我們當代對於生活的看法。「出國去旅遊買到旅遊體驗」、「付費脫毛中心享受一星期滑溜溜脫毛體驗」。「experience」底下是當代一種休閒消遣的消費愛好。媒體上大行其道的「一生人一定要試一次的什麼什麼體驗」就是看準了我們這種愛好享樂的心態,拌起我們缺失美好人生的後悔感覺。在這種推銷風情下,進大學不再是以往樸實敦厚、虛心納學的博文館,而是幫助完成野心勃勃、個人祟尚的中產生活的列表的保證書。

那位菲臘先生說得對,理工大學給了很大部份我不希冀的教育。但我是如此衷心感謝他,沒有他給我不想要的,我也不會那麼哀怨的去找我的森林。我感謝過往教我語言學的導師,他們彌補了我沒有英語作為母語環境的缺憾。但我特別感謝的是,是那些有意無意提拔過我心智靈魂的老師和他們的課堂:通識教育的余教授的希臘文、拉丁文、中國孝道;英文系的葉教授的Literature 、Rita講述語言歷史連帶世俗權力鬥爭名叫 Global Lingua Franca的一堂;社會學科的倫理學。我希望這篇文章,能令人理解理工大學是什麼,不是什麼。如何在裏面怎樣學習的你,會修到什麼樣的成效。出奇地我是在蔑視和不服從中得到最大的滋潤。